王惠豫 (Hugh Wang) 的博客: 我的工程师生涯的第一站

今年九月我访问了阔别十七年的芝加哥。三十三年前来美国求学时我的飞机就降落在芝加哥的O’hare机场。这儿是我踏上的第一块美国土地。我在芝加哥学习，生活和工作了十六年。

在这芝加哥最美的金秋季节，应邀参加摩托罗拉的老同事的聚会。一别十七年，如今共同工作过的地方已经易主且颓废了。谈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往事感慨万分。在这次短暂的旅行中，访问了伊利诺斯大学（UIC），三十一年前在那儿毕业。旧地重游了在Buffalo Grove的老房子，在那儿生活了十一年，是我儿子Michael的出生地，有许许多多温馨的记忆。

这次芝加哥之行的一个意外和非常珍贵的收获是会见了三十一年前的老同事：Buddy Systems (伙伴系统)的创始人和部分同事们。Buddy Systems 是我开始工程师生涯的第一站，也是从学校进入美国社会的窗口。Buddy Systems创建于1986年。创建人Tom Manning毕业于史丹福大学的MBA，非常具有市场的前瞻眼光。Buddy Systems 是公司的新创的产品。这个系统应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来提升病人家庭护理的质量，同时降低护理的人工成本。这是一个在家庭护理领域的创新。产品包括家庭监护仪和医生办公室的数据库。家庭监护仪可以让病人自己测量血压，心电图，体温和体重，并且报告服药记录以及其它日常的健康状况。家庭监护仪同时会提醒病人按时服药以及一些建议。医生办公室的数据库每天更新病人的测量数据便于及时跟踪。家庭监护仪与数据库的通讯应用了基于电话线的MODEM, 在互联网没有问世的年代，这是最先进的数据通讯方式。我从在公司的工作经历和完成的项目中学到了宝贵的经验，为自己的工程师生涯奠定了基础。以下是几个至今没忘记的项目。

打响第一枪

1986年11月我加入了Buddy Systems，这是我从伊利诺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作为一名软件工程师，我的责任是负责所有驱动软件的开发，即驱动血压计，心电图仪，体温计和体重称，实现上述测量功能。我的工作从接手前任一名印度工程师的工作开始，他已经开始了半年，只写了血压计的软件，但是还没有调试成功，请了长病假。要控制血压计，必须搞懂血压计集成模块与主机的接口工作方式。在仔细阅读了模块的规范手册后，对比那位工程师写的程序，发觉与我理解的完全对不上。由于这是我离开学校后第一个真正的实用项目，我不敢太自信，再三复读规范手册，确信我的理解无误。于是就按照我理解的控制方式改写了程序。当装上我的程序测试时，血压计开始工作了，能测量血压了！那时心情非常高兴，这是我到任后一个月内完成的第一个产品化的程序。硬件工程师也特别兴奋，因为他们设计的硬件几个月来一直未能工作。那位印度软件工程师认为硬件设计不对，他们无法验证。现在证明硬件设计是正确的，也证实了他们的工作成绩。

1987年在Buddy Systems 调试血压计

理论用于实践的典例

接下来完成的项目是最令人“自我陶醉”的，三十年过去了还是记忆犹新。

搞好了血压计后就开始搞最重要的产品功能：心电图。与血压计一样，硬件已经有了，但是因为没有软件来测试，停止了数月。根据硬件的接口规范，控制软件并不特别复杂，很快就写好了。但是在调试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屏幕上显示出的心电图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图形。再三检查软件，确信无误后，与硬件工程师一起找原因。我们发现受60赫斯交流电的影响，机器产生的噪声的强度远高于采集到的人体心电图信号。有用信号被噪声淹没了。然而问题找到后，要解决它并不容易。硬件工程师试了种种屏蔽噪声的方法都不起作用。项目一度陷入僵局。那时我想起了在上海科大时上过的一门课《数字信号处理》，其中讲过一种信号处理方法：快速傅立叶变换(FFT)。当时没有去深入钻研，只记得该方法可将信号转化成频域信号，在频域可以对相关频率的能量作处理，然后还原成时域信号。既然已经明确了要过滤的噪声信号的频率，能不能用FFT的方法用软件来处理呢？于是我试着将FFT的算法编成软件，先将采集到的信号变成频域信号，然后将60赫斯以上的噪声能量滤掉，再还原成时域信号。当将经过软件处理过的信号试着在显示屏上显示时，一道清晰的心电图图像出现在显示屏上，成功了！产品最关键的功能实现了。

精益求精

医生办公室每天会打印病人的测试报告。打印心电图用的是当时专用的热敏打印机，需要专用的纸。这套设备约一千多美元。其他的报告用惠普激光打印机打印。我对自己提出疑问，显示屏和激光打印机都是点矩阵的原理，既然显示屏能显示心电图图像，为什么激光打印机不能呢？于是在做完分配的任务之余，自发研究惠普激光打印机的操作手册，搞懂每个控制命令的功能。然后试着编写用于打印心电图的激光打印机驱动软件。结果心电图可以激光打印机上打印出来了。与用专用机打印出来的心电图相比，完全一致。当时还没有把握，这种用激光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心电图能否被医生接受。我们公司的市场经理去征求医生的意见，回来时十分兴奋地对我说要给我记一功。他说，起先医生们不相信激光打印机能打印心电图，当他们看了我的样本后完全认同。这样我们公司的医生端的产品成本减少了一千美元。

进入美国社会生活的窗口

在Buddy Systems的两年，不仅在技术上打下了基础，也学到了不少美国文化习俗，是进入美国社会生活的窗口。公司老板夫妇（Tom 和 Ellen）思想很开放，喜爱中国文化，因此公司中的文化氛围很融洽。Ellen自幼患有严重的糖尿病，那时近三十岁时已经严重影响视力了。但是她非常乐观，每个星期来公司给我们这些外国出生的工程师们上美国文化课，学习文化习俗，讨论社会问题，等等。圣诞节前夕学唱圣诞歌，邀请大家去家中欢度圣诞。

讲起Manning 夫妇，让我至今还记住他们的原因是，他们的相爱相敬的一生为我们留下了爱情的典范。他们大学时就结婚了，因为Ellen那时已经有严重的糖尿病，大学毕业后不能工作。按照医生的估计Ellen的生命以数年为限。但是由于Tom的爱护和照料，加上Ellen的开朗的性格，Ellen一直开兴地活着。2002年我去香港出差时去探望过Tom和Ellen。当时Tom任国际著名的咨询公司Ernst & Young的亚洲总裁。Ellen非常喜欢香港的生活。她告诉我，她在学中文和其他关于中国文化的课程。2006年再次访问香港时只见到Tom。Tom告诉我，Ellen的肾功能都丧失了。她的姐姐捐了一只肾，Ellen刚做完肾移植手术，正在美国疗养。自从那时没见到过他们，直到去年听到了Ellen过世的消息。Tom照顾了Ellen几乎一辈子，他们没有孩子，但是相爱至终。Ellen在丈夫和亲人的呵护下度过了幸福的一生。

这次访问芝加哥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它将是我生活中的宝贵时光。

再见了，芝加哥！

写于 2017年10月14日